战友们，昨夜翻箱倒柜找老相册的时分，翻出了我们新兵连那张泛黄的合影。相片里十八九岁的少年们咧着嘴笑，作训服上还沾着战术练习的泥点子。三十年曩昔，下个月就要办战友会了，可准备群里四百多号人，接龙报名的音讯晾了三天才凑出三十几个姓名。当年我们在炊事班偷吃红烧肉被罚跑圈时，但是勾着脖子喊将来每年聚一次的兄弟啊，怎样现在连见个面都成了难事？

　　前些日子我去机械连老张家送腌菜，他正蹲在宅院里修那辆二手电动车。这个当年扛着火箭筒冲过演习场的汉子，手上的扳手忽然就停住了。他说上星期群里安排着去新开的度假村，他盯着人均八百的消费规范抽了半包烟，最终把群音讯设置成了免打扰。不是不牵挂兄弟们，是怕去了给大伙儿添堵。老张这句话，让我忽然看清了战友们藏在皱纹里的心思。

　　记住我们营部那个能把《军中绿花》吹得全团落泪的文书小王吗？当年他转业时把军功章别在胸口走出营门，现在每天清晨四点就要蹬着三轮去菜市场抢货摊。上一年集会定在五星级酒店，他悄然私信问我能不能改到街边大排档，说闺女下学期的膏火还差三千八。这样的战友不是不念情意，是他们把军旅生计练就的硬骨头，全垫在了日子的磨盘底下。就像我们团部炊事班的老李，上一年集会当天还在送外卖，电子设备屏幕被雨水淋得含糊，硬是没舍得点开导航上那条通往酒店的路。

　　炮兵连的老周你们还有形象吧？那个在边境使命中背着受伤战友爬了三里地的硬汉，现在听到微信音讯提示音都会手抖。上个月群里有人发了张我们在界碑前的合影，他盯着相片里那个永久留在南疆的兄弟，把手机锁进抽屉三天没开机。这种痛啊，就像作训服上洗不掉的油渍，看着是块斑痕，内中早被回想蚀出了窟窿。上一年集会时有人说起那次使命，老周托言接电话走出包厢，我在洗手间看见他对着镜子把领章扯了又扯，那枚三等功奖章在他口袋里硌出了血印子。

　　最让人心酸的是有些集会早就变了味儿。上一年参与老连队的集会，酒还没过三巡就有人开端比转业安顿的等级，晒孙子要点幼儿园的选取告诉。当年一同挨班长的训的兄弟，现在一个在酒桌上派手刺喊某局，另一个在后厨帮服务员摆果盘。这种场合里，坐在旮旯的老兵们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灌闷酒，喝下去的都是被年月风干的战友情。我们团部汽车连的老赵转业后在小区当保安，有次战友会轮到他做东，提早半年就开端攒钱，成果结账时五六个老板抢着刷卡。他攥着用报纸包了三层的积储站在收银台前，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栗。后来他再没参与过集会，但每年八一都会单独去烈士陵园，给我们连队那个为救新兵献身的老班长点支烟。

　　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，真实的战友情哪需要靠酒桌上的热烈来证明。上一年工兵连的老钱查出胃癌，战友群里建议募捐时，连失联二十年的战友都从新疆打来了汇款。转业到民政局的老孙这些年给八个战友家族办了低保，每次都是悄然把资料塞进绿色通道。这些不声不响的情分，比任何推杯换盏的集会都来得真实。就像当年夜训时轮番替岗的默契，不需要口令，不需要目光，就知道谁该接谁的班。

　　最近常想起新兵连那会儿，我们挤在锅炉房偷煮方便面被逮住，全排弟兄趴在地上做俯卧撑还憋着笑。那时分的毛头小子哪想得到，三十年后会有人由于化疗不敢见人，有人由于房贷不敢请假，有人由于混得欠好怕被问起近况。日子这个新兵连给我们上的课，比四百米妨碍场严酷多了。所以啊，要是看见集会名单又凑不齐人，别抱怨战友们凉薄。说不定那个缺席的兄弟正在医院守着病危的老父亲，或许在工地上赶着浇筑混凝土。真实的战友情分，应该像当年埋伏哨时那样——你看得见我钢枪上的露珠，我听得见你呼吸里的疲乏，不需要问寒问暖客套，都懂得互相在守护着什么。

　　我们这代人就像褪色的迷彩服，有的挂在荣誉室里成了展品，有的压在箱底染了霉斑，但最初渗透的汗水和热血，都是相同滚烫的回忆。集会来或不来，情意都在那里；碰头说与不说，芳华不会褪色。重要的是当谁家房顶漏雨的时分，通讯录里永久有几个随叫随到的号码，这才是穿过戎衣的老兵最垂青的面子。就像上一年洪水冲垮了老吴家的养殖场，清晨三点在群里喊了声，天亮时就来了七辆挂着不同省份车牌的车——开车的满是三十年没见的战友，车斗里装着从全国各地凑的饲料和建材。

　　三十年年月弹指过，当年在靶场上较劲的愣头青，现在都成了孙子孙女嘴里的爷爷。可只需听见《战友战友亲如兄弟》的旋律，我们心里那个十八岁的列兵就会忽然醒来，踢着正步走过年月的烟尘。集会这事啊，能来的是缘分，不来的有苦衷。重要的是床头柜里永久收着那本褪色的退伍证，手机里永久存着那个永久都不或许屏蔽的战友群，这才是穿过戎衣的人最深重的表达。